“水”与“火”的演变

——傣族泼水节刍议

相亮

傣族是云南特有的少数民族之一，其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远在公元前1世纪，汉文史籍《汉书·张骞传》、《史记·大宛传》已有对“乘象国”即今勐卯（瑞丽）一带傣族的记载。傣文史籍《召武定》中说：三千年前，傣族英雄召武定建立了“勐卯果占璧”，即“勐卯国”。勐卯被证实为傣族的发祥地之一，傣族是瑞丽的土著居民。随着人口的逐渐增多，勐卯的傣族不断向四方迁徙，由于内部纷争、随军征战、分封任职、亲缘联姻等诸多原因，逐渐外迁，遍及今耿马、孟定、孟连、景谷、镇康、永德、镇沅、景洪等地。　　

在漫长的历史中，傣族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习俗惯制，民族民俗活动多彩纷呈。泼水节便是其中影响最为广泛、最为深远的民俗民间活动之一，是傣族民俗活动中的一朵奇葩。

一

关于泼水节，其由来以及内涵长期以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国内有关的学术界也争议不断。泼水节究竟是傣族的传统节日还是引进的外来节日，也就是说界定它是源于土生土长的原始宗教节日还是佛教节日，“泼水节”是节日活动亦或是祭祀活动，历来说法不一。笔者试从有关民族史料和民间传说中，对泼水节的由来作初步探讨，谈点个人的粗浅看法，以求教于各位专家、学者。　　

根据所掌握的历史资料和民族民间传说以及笔者的粗浅研究，认为应将泼水节界定为源于傣族的原始宗教节日。佛教传入傣族地区后，与佛教中的“佛浴节”经过斗争与融合，最终形成了今天的泼水节。    

《宗教词典》中的“宗教”条目说：“宗教是原始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最初是作为原始人群的自发信仰产生的。”“随着社会和历史的发展，宗教也不断演变。由最初的自然崇拜发展到精灵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和神灵崇拜；由多神崇拜发展到统驭众神的至上神崇拜以至一神崇拜；由部落宗教（萨满教、苯教、东巴教等）演化为民族宗教以至世界宗教。”这种自发的、以崇拜自然为主要内容的宗教形式，在已改信系统宗教的某些少数民族中，仍有明显的原始宗教遗迹。也就是说，土生土长的原始宗教与系统宗教相互融合，继续在各种社会中起着作用，这也是相当长时间内我国宗教问题存在的基本特征。　　

在外来宗教传入之前，瑞丽的傣族信仰原始宗教。自13世纪南传上座部佛教传入后，逐步由多数傣族信仰上座部佛教，发展为如今的全民信教。然而，傣族历史发展到今天，傣族社会中仍然存在着灵魂崇拜、鬼神崇拜等原始宗教的明显遗迹，并体现在各种禁忌、节日活动、婚丧嫁娶、农牧业生产以及人们的生活之中。　　

傣族认为，世间万事万物都归结为一种看不见的灵魂在暗中发挥作用，把对己有利的灵魂称为“召”（神），对己不利的叫做“皮”，在人的身上有32魂，92魄。在傣族古歌谣以及《招魂词》中，就有80余种叫魂法。在人们受到极度惊吓或重大打击时，最普遍的看法就是此人的魂魄已游离于身体之外，因此，必须将其赶快召回身体内，称为“环魂”。同时，在傣族寨子，有“寨神”、“勐神”即“召曼”、“召勐”，山鬼、水鬼、火鬼即“皮垒”、“皮南”、“皮非”等说法。傣族相信万物有灵，人世间有鬼有神，他们主宰着人的生老病死和一切自然现象，存在于人们的不可理解和不可抗拒之中，会给人们带来祸福安危，信者就必须祭神、送鬼、叫魂、占卜等，于是，就有了祭寨神、勐神、山鬼、水鬼、火鬼等的活动和仪式，并有谷神、树神、水神等神显灵之说。　　

关于对水神、火神的崇拜，据傣族民间史料记载：传说很久以前，人类生存条件极为恶劣，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上烈日炎炎，人间苦不堪言，草木枯萎，饿殍遍野，所有的生物几乎消失殆尽，大地一片死气沉沉。地上的生灵由于死亡腐烂后，氤氲之气飘至天上，臭不可闻。召法（天神）下旨，命令混西伽（神仙）到人间看个究竟。混西伽来到人间，看到了凡间所受的苦难。于是复旨召法后，降下雨水、甘露，滋润人间大地。焰火熄灭，万物得以复苏，处处生机盎然。从此，每到干旱季节，人们便向天神祈求降雨，赐福人间，平安幸福，五谷丰登。　　

关于对火神的祭祀，据《楚雄州志·民族志》记载：“永仁傣族于正月间举行送火神（即撵火神）仪式，由村中青年涂抹着花脸，手执竹剑装扮成火神，沿村舞剑叫喊，寨民则纷纷以水泼洒之，以消除火灾，驱邪祈福。”　　

在瑞丽傣族民间，每到傣历三月十四、十五日，凡有佛寺的村寨都要“烧白柴”，傣语称为“栓顺罗”，以示赕给佛祖和菩萨取暖。活动中，比丘念吉祥经，祈求吉祥温饱，早达佛界彼岸。人们把袈裟赕给佛，披与佛身上御寒，将佛寓于人性化：佛也知人间冷暖。待到傣历六月十四、十五日，人们提早刻制了木龙，将龙亭修葺一新，装饰好，担来清水，从寺中搬出佛像，取去佛身上的袈裟，置于龙亭中，用水浇灌到木龙身上，水从龙嘴喷出，洒在佛像身上。人们用经过佛浴的圣水，象征性地泼洒在脸上、身上，以求健康平安。之后，便相互洒水，互祝平安，远离病魔。同时也预示佛浴后，干热季节即将来临。　　

由此，祭水神、火神的传说，现代仍存在的祭火神仪式与目前仍信仰原始宗教的楚雄永仁傣族的送火神仪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可以说，皆为“不谋而合”，殊途同归：“水”因“火”而出现、而产生，“泼水”与“灭火”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并仍延续至现代傣族的社会、生活和民族习俗之中。　　

众所周知，在佛教传入傣族地区之初，曾与傣族原先信奉的原始宗教发生激烈冲突。傣族关于“谷神”即“醒弄布唤豪”的传说，充分体现了佛教与原始宗教之间的这场“斗争”。相传佛教在传入傣族村寨之初，谷神与佛主发生争论。佛祖说：“全寨人只要遵照我的意志去做，灵魂就能升入天堂，希望大家入奘寺拜佛为好。”谷神说：“佛，你整天静坐不做活，不种田，哪来的谷米饭菜供你吃喝？不信，我把谷魂叫走。”谷神说完就走。之后，田里的谷粒就不饱满，无米可食，急坏了佛，佛向谷神求情，请他回寨守田，谷神不理，佛只得把谷神强行背回来。所以，傣族群众对谷神敬而供之。可以看出，虽然傣族改信了系统宗教中的佛教，但原始宗教仍然在人们的社会生活、精神生活中起着重要影响。　　

\由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傣族民间流传的祭水神、火神仪式，自佛教传入傣族地区后，与佛教中的“佛浴节”相互斗争、冲突，继而相互融合，留存演变至今天的泼水节。泼水节并非是真正的外来节日，它当是源于傣族土生土长的原始宗教节日——“送火神”的仪式。曾流传于永仁、武定傣族中的火神祭仪，以及民间传说的祭“水神”、“火神”仪式，即为泼水节的传说《七美女斩魔头》的源头。　　

另外，在傣族民间，泼水节不叫“摆”而称之为“幸”，意为“季节、节令”，直译为“泼水的季节或节令”，预示着季节的更替和气候的变化，是人们在炎热干旱的季节里祈求降雨并举行祭祀水神、雨神活动的季节。

二

关于泼水节为傣族新年首岁之说法，笔者对此存有异议，认为此提法有误。因为泼水节到来时，已是傣历的六月份。　　

傣族十二节令歌《那西十双》中记载：一年有12个月，一月为“楞晶”，是傣历岁首，为公历11月中下旬，民间举行“摆甘听”（也作“摆晶”）的传统节日活动，意为赕袈裟节或堆沙节。傣历一月十五这一天，人们将袈裟赕披在奘寺里佛像身上，同时赕给比丘、沙弥。在这一天，还要堆1 000座沙塔，燃烛1 000支，以求幸福安康、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节日期间，瑞丽一带的傣族民间有吃“豪顿桂”（即“芭蕉糯米饭”）的习俗。在糯米中放入剥好的芭蕉，用芭蕉叶包好，捆扎起来，放入蒸笼里蒸煮至熟透后取出，食用时剥开芭蕉叶，芳香四溢。　　

依笔者拙见，泼水节是傣历新年的说法，与傣族民间习俗不符，且大相径庭。无论是站在保护、挖掘民族民俗文化的高度，抑或是从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的角度，都有必要予以纠偏、更改，以正其名，归其实，防止以讹传讹。　　

以上短文，由于笔者才疏学浅，水平有限，研究不深，文中不足之处颇多，敬请各位专家、学者指正。

（ 作者单位：瑞丽市委办公室）                   

本文责编：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