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具特质的傣族茶文化——茶歌

西娜

一、人类最早的文化传承工具　　

人类的远古文化是一个古朴的文化现象，这种文化现象大部分来自民间口碑的传承。这种文化现象能真实地将当时所有生产物质的知识和所有生产物质的精神都包容为一体，将这个民族在各个时期的历史、政治制度、经济结构、宗教信仰、礼仪习俗和伦理道德等多个侧面进行了最真实、最生动的描述和传承。而这种口碑传承方法，其实主要是依靠歌谣的传唱来达到的。歌谣可以在野外、路途中哼唱，让各种各样生活内容的故事以这种口头形式在民间流传。　　

傣族称歌谣为“甘哈”，它的含义是“能唱的话”。“甘哈”是傣族最早的一种寄托精神的载体传承形式。　　

傣族是一个非常喜爱歌谣的民族。在傣族歌谣中，人们能了解到傣族先民采集、渔猎、狩猎及定居生活后的农耕生产、生活情况。歌谣以生动活泼的语言，把人们与大自然的抗争及与社会丑恶现象作斗争的欢乐与痛苦心理描述得淋漓尽致。同时在傣族歌谣中还蕴藏着哲学、历史学、宗教学、民族学、民俗学、语言学、文学等多方面的丰富内容。可以说，傣族歌谣是包容傣族历史的口头百科全书。　　

鉴于历史的一种特定原因，在过去茶叶虽然是西双版纳对外的重要商品，是各勐土司敬奉傣族宫廷的贡品，但是当时主要生产种植茶叶的是布朗及其他居住在山区的少数民族。而生活在坝区的傣族只将茶叶作为自家的饮品和赠送亲友的礼品，所以只是在家庭周围少量种植，茶叶不是坝区傣族主要的生活来源，只是一种生活资料的补充。这使执掌封建王朝的官吏很少在典籍中记载这种以其他少数民族为主流的生产、生活史料，所以在官方文献及贝叶经中没有记载茶叶文献的史实，而仅把茶归属于民间药典之中。　　

然而，茶叶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现实却不能抹去。所以，以信仰小乘佛教、接受傣族文字的布朗族，根据自己能歌善舞的民族特性，以傣族歌谣的形式来传承茶叶种植、生产过程中的辛苦及感情深处的寄托。这种傣族民间用歌谣形式传颂、反映同时期的茶文化内容，填补了官方史记中的空白。这也是为什么反映不同时期的茶歌数量较多又脍炙人口的原因之一。　　

茶歌以独具特质的形式，将茶叶在西双版纳最初作为菜肴、药汤、饮品的发展过程一代一代口头传颂至今。

二、西双版纳是茶的原产地带

在傣族《曼勐罕尚巴地腊》的一本唱本中，有一首题为《拉勐傣泐龙》的叙事长诗，讲述了茶叶的起源。长诗大意如下：　　

从前，有一个非常勤劳的农夫名叫“布腊灵”。有一天，他在山边砍地造田时，感到非常疲劳，就走到山边的一片树阴下，把落在地上的树叶扒拢成一堆躺在上面休息。微风中，树阴下，布腊灵在那堆松软清香的叶子上渐渐地睡着了，一直睡到太阳偏西才醒来。这一天，布腊灵因为睡得太香甜没有做出多少农活，他心里还责怪自己由于贪睡耽误了开田造地的工夫。然而，因天色已晚，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拍掉身上的树叶回家去了。从那天以后，布腊灵每天都去那片树阴下小憩，树叶堆里散发出来的神奇香味让他疲劳全消，身体感到非常地舒坦轻松。　　

日复一日，在秋分的这一天，那片树林的上空飘浮着一层层薄云，天气显得格外凉爽，劳累的布腊灵像往常一样随意地躺在树叶堆上休息。这天，他睡得特香，嘴巴一张一合地发出阵阵鼾声，连树叶上的露珠滴进他的嘴里都没有醒，一直到太阳西下天色暗淡了才醒来，把妻子交待摘菜回家的事耽误了。怎么办？怎么办？内疚的布腊灵顺手擦去嘴边的露珠，摘了一片树叶塞到嘴里嚼了起来，脑子里想着回家应付妻子的办法。突然他觉得嘴里嚼的树叶有一股苦涩味后却又透出一丝丝的甘甜回味，感觉好极了。布腊灵高兴地摘了一包芽尖嫩叶回去给妻子当菜煮吃。从此，只要他没找到其他菜，就摘这种树的芽尖去给妻子煮吃。久而久之，人们都像布腊灵一样摘这种树的尖叶回去煮吃。大家一致认同尖芽当菜好吃，菜汤还清香爽口。为了能经常方便地采食这种树叶，布腊灵便领着人们将这种树移栽到房前屋后，田边地角，而这种能采摘来作为菜肴的叶子就是今天的茶叶。　　

唐·樊绰撰《蛮书》中曾有这样的一段记载：“云南管内物产第七，产出银生城界诸山。散收。无采造法。蒙舍蛮以椒、姜、桂和烹而饮之。”文中的这段记载，正好应证了傣族叙事长诗中所描绘的用茶作为菜肴的事实。当然，叙事长诗中所说的茶的发现时期要比唐代早很多，大约应该是在公元前11世纪至前771年间就有茶了。至于谁是云南种茶的祖先，对这个问题在《逸周书·商书·伊尹朝南》和《逸周书·王会解》(资料来源于《版纳文史资料》（第4辑），第49页。)中是这样记载的：仆人曾向商朝献“短狗”，向周王朝献“丹砂”。“仆人”就是“濮人”，是云南最早的土著民族之一，是如今布朗族和德昂族的先民，也是云南种茶的祖先。　　

傣族叙事长诗所讲述的茶树来源，还向世人证明了一点，西双版纳目前所栽培的家茶，是属野生茶系中的一种，或是由某种野生茶种培育出来的。当然，西双版纳究竟是不是茶叶的发源地，是不能仅凭一部傣族的叙事长诗来定论的。但从“地球史、地质史与植物学”、“古气候与山茶植物种群存在的现实”、“野生茶树与新种”等这几方面来进行分析，就不难发现，依据“魏格纳的大陆飘移论”以及“植物群落的归类法”来看，“我国西南部处于劳亚古北大陆的南缘，临近泰提斯海是植物的大温床，是高等植物的发源地，是茶属植物的大温床故乡”。根据1980年的地质勘探证实，西双版纳历史上从未遭遇过冰川全面袭击，也未发现过冰川遗迹。因而在茶区中保存了很多古老的植物物种，其中也包括了千年古老的茶树群，特别是勐海县巴达区贺松乡小黑山的大茶树群，最粗的茶树主干围粗3.8米，高34米，这说明了茶树的年代非常久远，属于世界上茶叶最早的发源地带。这一点也是这一首傣族叙事长诗向世人揭示的重点之一，西双版纳位于世界茶树原产地带，是野生茶树栽培的发源地。  

三、敬茶习俗

祭祀是一种宗教行为。宗教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它是人们思想意识中一种无形的依靠力量。傣族的祭祀礼仪就是具有这种属性的宗教行为。　　

每年到开始采摘第一拨茶的时间，西双版纳地区各大茶山上不同民族的茶农，都以各自民族不同的祭祀方式来对茶神进行祭拜活动。这种祭祀礼仪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初期。据1825年清·阮福《普洱茶记文》中记载：“普洱茶名遍天下，味最酽。土人当采茶时，先具酒醴礼祭祀于此。”说明这种祭茶的礼仪已经融入了地方习俗。傣族的采茶祝词正反映了这种傣族敬茶神的习俗。《采茶祝词》原文如下：

今天是六月的贺比迈(傣历的新年。)　　

今天是神圣的吉日　　

是采摘茶叶的好日子　　

我们搭好了祭坛　　

我们摆放好了供品　　

献上香米和盐巴　　

献上蔗糖和米酒　　

请求山神地神茶树神　　

请求茶祖布腊灵　　

来接受我们的祭拜　　

来接受我们的礼品　　　　

由于茶祖布腊灵发现了茶　　

人们才会吃上可口的菜肴　　

才会喝上消暑解乏的茶汤　　

姑娘的歌声才会赛过黄鹂鸟　　

小伙子力气才会胜过耕田牛　　

所有的药物数灵芝最珍贵　　

可惜的是啊！难找又还少　　

不如茶叶啊！又多又好喝　　

贫富贵贱的人们都能喝上它　　

茶叶和稻谷一样宝贵　　

它让我们生活更美好　　　　　

为了感谢茶祖布腊灵　　

让我们滴下香醇的美酒　　

让我们献上香甜的供品　　

让我们献上的虔诚之心　　

来年我们要多栽茶树　　

还要为茶树捉虫除草　　

要让茶树长得又壮又好　　

因为茶是我们的财源　　

希望它像山涧的溪流　　

潺潺不断流进我们每家每户　　

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幸福　　

这首《采茶祝词》实际上是一篇祭文，这种祭祀礼仪不具备至高无上的神圣性，从观念上说是一种狭隘的原始植物崇拜的最初神灵观念。当然，人们要产生这种崇拜观念是要有深刻的认识论原因的。例如：在原始社会时期这种与人为善又容易采摘的植物被意外地成了人们的食料，救济了人，从而变成了人们稳定的生活资料来源，再加上人们认识到了茶树这种植物强盛的生命力和繁殖力以及它繁殖的特殊形态，从而让人们对茶树产生了钦佩、羡慕、幻想和神化。这就不可避免地对茶树产生了一种原始的神秘观念。当这种原始神秘的观念同原始人的那种朴素的、直观的、模糊的因果观念联系起来的时候，茶这种植物就会在特定的条件下被当作崇拜的对象来崇拜了。所以保留至今的西双版纳特有的对茶树进行祭拜的仪式，是远古时代植物崇拜的宗教观念的遗存。同时，它也折射出傣族与茶的渊源关系。

四、茶是生活的资本　　

“茶叶是我们生活资本的来源”，这句话就是以下两首茶歌的主要内容。　　

《智慧勤劳的布腊灵》歌词原文：　　

布腊灵！布腊灵　　

智慧勤劳布腊灵　　

是他发现了茶树林　　

棵棵茶树尖芽绿　　

绿叶铺平幸福路　　

采茶小孩学手法　　

茶芽不能一把抓　　

巧手细摘尖尖茶　　

筐筐茶叶养爹妈　　

这是一首要人们记住茶祖布腊灵的童谣，它希望人们教育儿女从小热爱劳动做个勤劳的人，同时，也希望小孩在劳动中掌握生产技能，搞好生产。歌词没有修饰，语言轻松、质朴，充满稚气，让人们感受到遥远年代一群小孩在茶山跟爹妈学习采茶的欢乐情景。　　　　

《采茶歌》歌词原文：　　

采茶姑娘欢快的脚步　　

掀开了山间的晨雾　　

唤醒了梦中的太阳　　

惊走了茶枝上的螳螂　　

姑娘从东山采到西山　　

犹如觅食的小鸟在繁忙　　

姑娘那双灵巧的手　　

就像蜜蜂花间行走　　　

太阳合下疲倦的双眼　　

微风轻吹姑娘挂汗的脸　　

晚霞送姑娘背茶箩下山　　

蛙声伴姑娘走在羊肠道上　　

姑娘们背着一箩箩茶　　

想着去换漂亮裙子和衣裳　　

想着出嫁时的银腰带有多宽　　

想着爹娘又能多换盐和粮　　

这首采茶歌描绘了采茶姑娘一天辛苦劳作的场面。歌儿用比喻手法讲述姑娘们从早到晚，脚不停、手不闲地穿梭在茶地里采摘茶叶，就是想用茶叶换回自己和家庭所需的物品。这首歌正好印证了史书《滇海虞衡志》的记载：普洱茶名重于天下，“皆夷女采治，货银以积为奁资”。茶农“衣食仰给茶山”。历史上曾经是“滇之所以为产而资利赖者也，出普洱茶所属六茶山”。说明自古以来，茶叶就是西双版纳各族人民最大最稳定的财源之一。这首茶歌真实地反映出傣族对茶的依赖，同时也说明了西双版纳茶农与茶的依存关系。

五、傣族茶道　　

傣家有一个古老的习俗，认为最好的朋友来做客，一定要用最高的礼仪来接待。礼仪程序是，只要客人踏入自己的家门，主人就必须先给客人敬上一杯上好的米酒，然后才送上茶。据说酒是连接心灵的力量，它代表纯洁的友谊；茶是让人们能够真正品味到人生中甘、甜、苦、涩味道的珍品。酒和茶在傣家的最高接待礼仪上是不可缺一的。在傣家人的生活中，茶是一种不可缺少的部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傣家人，家家都有茶罐，人人都会喝茶。茶对傣家来说既是药又是汤。　　

茶的种类比较多，根据不同人群的需求可配制出不同类型的茶。例如：傣族的“腊哈宾”是针对产妇和体弱人群的需要配制的，“腊芽印日”是根据身患热积的病人配制的，“腊朵换”一般只适合小孩和染饭时使用，还有比较有名的“腊芽兰苗”是专门治疗肾病的良茶。　　

在过去傣家的竹楼里，每户最少都有2~3个茶罐煨茶。为了方便使用和保温，这些茶罐都摆放在火塘边上。傣族的茶道没有奢华，但它却始终贯穿在傣民族生活的规范礼仪当中。比如年纪稍大的老人所饮用的大叶片茶，是一种未经揉制的茶叶，这种茶傣族称之为“叶腊悍”。每天清早，老人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煨茶。老人将茶罐盛满清水，放在烧火煮饭的三脚架旁边，然后淘米蒸饭。当饭蒸熟的时候，茶罐里的水也沸腾了。此时，老人就会将大叶片茶放到火炭上稍微烘烤一下再放入沸腾的茶罐中，让茶叶在沸水中翻滚。当茶罐中散发出清香时，老人就会将茶罐移出火塘，倒入碗里趁热品尝，自得其乐，有时还会用茶水泡饭吃。傣族青年喝茶就不像老人那么复杂了，他们只是将揉好的茶叶放入茶罐，让茶叶在沸水中翻滚几下就倒出来饮用了。　　

传统的傣族宫廷茶道，虽没有太多的奢华，也颇为讲究礼仪，它还是有许多地方有别于平常百姓家庭。首先，宫廷所用的茶具器皿比百姓家华丽、高贵、整洁；再者，送茶献茶的礼仪规矩繁多，送茶者要屈身碎步地将煨好的茶慢慢端到客人身旁，然后谦卑地跪在客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把茶水抬起来，以齐眉的姿势向客人献茶。当客人接过茶水致谢的时候，送茶者要在胸前双手合十还礼。如此重复规范地将一碗碗茶水呈献。　　

傣族人民爱茶、敬茶、喝茶，西双版纳产茶而且产好茶，浓郁的傣家茶道、茶情别具一格，代代相传，延续至今。

（作者单位：西双版纳州政协）

本文责编：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