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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礼社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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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岩 点击率:8178 转自:新平公众信息网|《新平花腰傣文化大观》 更新时间:2009/4/11 11:55: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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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礼社江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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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腰傣历史文化考察笔记 |
| 1992年9月,作者溯礼社江而上,对元江县(城区)、新平县的漠沙区、嘎洒区、水塘区,双柏县的鄂嘉区等地区居住的“花腰傣”(傣雅)的历史文化进行考察,分别笔录如下。 漠沙考察 9月13日到漠沙,访问乡党委书记李有明(傣族)。他介绍说,漠沙傣族叫傣雅,是从长江流域下来的,因为战乱,往南边走,走不动的安置在这里。大队伍去泰国、西双版纳。漠沙傣族可以和德宏语言交流。葬式,土、火葬都有,老人土葬,死得不好的火葬。 9月14日乡文化站美工白乙武(傣族)陪同到曼勒大寨坡哈村调查。坡哈村的原始宗教信仰是保留得比较完善的。 喃勐神崇拜(nanmeng又叫披雅勐bhiya nanmeng)全村家家户户敬奉。白乙武领我到他家一间神座(傣族叫“鬼桌”)设在装老人棺材的阴暗房屋里。喃勐神座是一块二尺长六寸宽的木板;上面摆着一个供喃勐神饮水用的“鬼碗”,旁有几个敬神的大汤圆,喃勐神没有形象。每年杀年猪时用的猪头祭祀,祭祀后把一对猪下颔骨挂在鬼桌旁的木桩上,多年来祭祀的下颔骨穿成一大串,近旁挂着一大串粽子。与元江傣雅一样,是龙腰形的长棕。傣族说,猪鸡病了,一祭喃勐就好。据白绍周先生说:喃勐生前是一个完善的人,是一个杰出的人物,是傣族的女王,她管人的繁殖出世,死后人们当作神来祭她。 寨心(登色deng se)崇拜。寨心是村寨中央的一块方丈大小的巨石,称寨心石。在选寨址时,先选好登色,然后再在周围盖房建村。登色村村都有,每年正月初一祭祀一次。 (dun)神崇拜。村外的一株大龙树,用猪头献,一年一次。叫“祭”。神树(披贴Pitie)。村门口有两株树,一株是管办喜事的龙树,一株是办丧事的龙树,每年祭一次,祭祀时,杀鸡、鸭各二只献树神。 阳光神(披列梅piliemei,“列梅”:阳光),设在土掌房外面向阳的墙上。出门、打猎要献阳光神。傣雅叫太阳为“稳”(ven)。 谷神(喃考nankao),家家敬奉,用一个装粮食的布袋,一束谷穗,挂在堆放粮食房间的木柱上。每年栽秧、收割、入仓时要叫谷魂。 被南神(水神pinam),在水缸边水井边祭献。 达辽(daliao)用竹编成挂在大门头上,以驱鬼魔。 以上所述原始宗教信仰的情况和祭祀方法,整个社江流域的花腰傣都是基本一致的。都保留着这样一个文化传统。其中最值得重视的是喃勐女神的崇拜,这是研究傣族古老社会历史遗留下来的一条主要线索。 9月15日访曼龙大青寨刀镇邦老人。他说:傣族人南诏大理来,因国王虐待。沿这条江下来,要搬到西双版纳、泰国去,走不了的停留在漠沙坝子。最早开发漠沙时建立四寨:龙和丙乙村、大曼、曼勒、关圣他旦。明朝出了个傣族领袖人物,称为刀瓮大王,被明朝封为万夫长。名扬内外,引进先进的生产方法,榨甘蔗用水牛,春谷子用水碓,提倡妇女刺绣,用银子打手镯,花腰傣的服装就是刀瓮时代制定的,赶花街也是刀瓮创办的。 傣雅有“偷媳妇”的习俗,因为过去青年人结婚时南诏国主要纳税,家产值一千的要上税五百,所以举行结婚典礼时,是偷偷进行,新媳妇不到晚上不进门。直到现在还是把这种习俗延续下来;死了人要用蔑笆垫棺材底,才装上死人,这是最古老的傣族传统。据说,大迁徙时,离开祖先所在的地方,没有房屋居住,用树皮做墙,树叶当瓦,用蔑笆当床。所以死后用蔑笆垫底,魂归故土后老祖祖才认识你。 礼社江的傣族从何而来,漠沙民间传说各一,有说花腰傣支系是从大理迁来的,由于南诏大理国王残酷剥削,傣族人民不堪其苦的时候,由保山、剑川一带迁徙南下的。 刀正邦有一篇《悲哈调》(短唱): 大官大汉官 大官大理王 心毒似火辣 心黑似火炭 做地没粮食 种田没饭吃 带包饭去勐卧 带包饭去勐乃 那里好地方 到勐弄开地 到勐岗开田二 手不断不怕 脚不断不悲 顺大江奔走 朝大河向前 坐大船过江 踩竹筏渡岸 实现了我的愿望 到达我的目的地。 15日访问白绍周先生(傣族),他提供了较长篇的漠沙花腰傣《逃难离境》唱词,大意如下: “咱们命苦从何来 咱们命苦是何因 受彝官压头 汉官压顶, 当汉家奴隶 彝家乘狗 通宵做驮牛 日夜当骑马 成年累月 唉! 下凡当下错……” 唱词唱出了迁徙逃荒颠沛流离的凄惨景象,催人泪下。 9月16日到新平。到民委、县志办。17日在新平看材料。 《新平县志》卷5民国22年重修“摆夷古夷一种,性柔懦居炎瘴地喜浴,男女抱儿炊,女着桶裙荷担,食糯米,齿以草药溅黑如墨。耕田纳粮有隙用药毒人,婚无以正月子日结球抛之,两相愿者结为夫妇。分沙摆(居西南)、早摆(居南区岩洞各折)、花腰傣摆(居漠沙)、苦菜花摆(住峨德南独二河)四种”。“明洪武初改名马龙甸长官司,直隶云南布政司,改平甸县为平甸乡。上酋施可伐据迤西作乱、马龙他郎甸长官司程本立说降之。”“二十一年(1388年)麓川宣慰使思伦发人寇结砦於漠沙勒,平西侯沐英遗都指挥甯正击破之,斩首一千五百余级。明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漠沙勒万夫长刀瓮及弟刀眷纠蛮兵侵占马龙他郎长官司衙门杀掠人民,黔国公沐晟,奏请遗都督同知沐昂讨之。帝命抚之,但得刀瓮无扰平民。明正统二年(公元1437年)刀瓮不服招抚,沐晟等又奏请调附近官士兵令都督昂巢力捕,帝以蛮众仇杀乃其本性可仍抚谕之。” 以上材料说明两点:明洪武21年,思伦发到漠沙勒。思伦发在漠沙打仗在先,事隔49年刀瓮当万夫长,很明显,漠沙可能有动卯的移民,而且可能是随思伦发扩张时随军而来的。《景泰•云南图经》卷三:“百夷种类不一,而居本甸者日歹摩,即大百夷也”。此说“大百夷”系指随思伦发而来的勐卯傣族无疑了,这又是一个研究傣族史的重要线索。 明朝之前,礼社江流域就有傣族居住,可能芦川扩张以后,这一批战争失败的勐卯士兵,加人到漠沙、嘎洒这一带原有的傣雅民族共同体之中。 19日去嘎洒,细雨蒙蒙。中途过腰街,腰街有花腰傣的傣卡支系,可惜没有下车访问。夜宿嘎洒乡招待所。次日去平寨,村文书赵云富(傣族)带路。他在路上对我说:平寨刀家是从楚雄上边来,原因是打败战了,退下来,从楚雄这股路来到嘎洒。而平寨赵家是从南京来的,好多代人了。 访问刀国府(69 岁),他说:刀家是楚雄这股下来的,过双柏、小江河下来到嘎洒江的,刀万才家是由元江上来的,本村人大部分是外边搬来的。人死后发送,请师娘开路,送归老祖宗那里去。老祖宗在咪冒(mie Mao勐卯?)、咪卧(mie wo景谷?),几千年前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乱世年间出来,回不去了,留下来了,所以叫傣傣ruat(意为:“遗弃的,”)。 原始宗教。祭祀用的神树很多,每年6月24日大祭,纪念傣族英雄刀成义(清代农民起义领袖);5月端午吃粽子,用杨柳枝剥皮盘在头上;表示戴孝纪念傣族的先烈;祭登色,与漠沙同;8月15日冲耙耙,杀大鹅;“麦养”又叫“过养”过春节的意思。另一种习俗,“迎嘎”即玩“月亮小媳妇”,未婚的小姑娘(小卜少)参加,准备软米和鸡蛋,又歌又唱,请月亮小媳妇下来吃下来玩。进行三天以后,又迎“能”,是成年(已婚)妇女参加,要诸师娘来跳神(由两个人牵引着竹蔑扎白人跳)。 在新平只有刀国府家供“披很”(家神),“祭老祖宗”用汉文写的“天地国亲师位”,经常烧香供奉。过去用小弯棍打谷子,用大扇子扇谷;这种工具的使用和西双版纳傣族一样。 平寨有4姓刀家:刀鞍(戴孝形式像马鞍)、刀灰(戴孝布为灰色)、刀公鸡(戴孝布像鸡冠)、刀(只跨一把长刀)。在这四家人之间可以通婚。 访嘎洒乡农科所刀仁强。他认为傣雅是壮、侗,是广西靠近贵州那一片地方的侬族。当时朝政不稳定,社会乱动才出走。那时礼社江一带人口稀少,土地肥沃,我们先出来定居的人,折回去动员大家往这边迁移,经过昆洛公路线下来。路途中生活很艰难,姓刀的老祖宗在迁移途中发现,有一种植物红椿树(傣语“埋永,’)树洞中有水,可以供旅途中饮用,还有一种小鸟“诺菲”(nofei小红雀),可以跟小红雀进箐里去找水吃。所以后来的傣家后代有一个不砍椿树不打小红雀的习俗。还有一个传说,傣族大迁徙时有两支队伍,有一支烧螃蟹吃,老烧老是红的,以为不熟,为了等螃蟹熟,误了时间,掉队了,前面的人已经走了,追不上他们了。还有一种说法,傣族大迁徙是从“货勋”(ho meng汉人)地方出发来到这里的,以后迁到泰国去的有300人,到西双版纳去的有200人。当然,西双版纳、泰国都有“傣雅;这种传说也是可能的。 刀仁台说:嘎洒平寨傣族大部分是外地来的,有从元江来的,从勐卧(景谷)勐董(沧源)来的,姓杨姓罗姓马的从楚雄来,大桥乡栋茂村硬寨有;傣卡姓亚姓方的从盘溪来,还有的从景栋来威远来。平寨是古老的寨子,刀家来到以前,平寨没有姓刀的。刀姓一百多年前有刀廷、刀廷府。刀家六代的排列:廷、成、维、德、国、仁。只有赵家从南京来,彭家从玉溪来,孙、万、马姓从老厂峨山方面来,姓方的由以礼河来,姓亚姓罗的由盘溪来,镇沅周家来后改姓刀。 9月20日到硬寨访问80岁老人杨增明,傣族,从楚雄迁来的。楚雄迁来的杨家不少,一直到水塘都有。访问杨绍福,58岁,傣族,楚雄子午镇来,3兄弟。杨家后裔有9家。都是楚雄子午镇以口夸村的原籍,搬来硬寨已经五、六代人了。 杨家的葬式;火葬,装棺材,把人烧化,骨灰用土蒙起来,日子瞧好才埋坟。过去富人家骨灰才装罐,现在都不兴装罐了。据刀仁强说,平寨傣族的风俗习惯,人死了火化;用土锅装骨灰,普遍是这样。这里得到一个启发,楚雄子午镇以口夸村小山丘上布满了用瓦罐装骨灰的墓地,一说是彝族墓,一说是摆夷坟,争论不休。现在看来,可以认定那是摆夷坟。硬寨杨姓傣族就是从以口夸村搬来的,而且以口夸村现在还有杨姓祖先的墓碑为证。所谓彝族“向天坟”恐怕是附会之说。 下午访嘎洒街上刀有玲,“雅磨恩”(ya mo en女巫)。她边说边唱地向我们作介绍。 叫魂时,拴线:拴手,手不要麻木,好吃好在的,务里!波咩帽(maoll勐卯?)波洋卧(woll景谷?)。 叫魂:谷魂啊!不要掉田头,回来!不要在田里在了,把你叫回来,把你挑回来,我们夫妻请你回来;抬你回来,回来归仓,仓库打理好,安心人仓吧!回来吧!从田头回来!回到仓里来,隔管隔埂跟主人来,回仓来!回仓来!鸟不给吃,吃了给它耳聋,鼠不给吃,吃了给它掉牙。 给桌子拴线:桌神你不要去,桌神不要去,恩!回来了,回来了,线拴着了,魂来在桌子上了,不走了,不愁穿了。 年三十晚上接神,接来后天天献,日子好的那天拜年,拜三代人。用松树枝接天神,点香。两块粑粑,两个蛋,两碗饭,两碗汤圆,还用人民币献神,天神家神在一起同时献。猪厩牛厩都要献,拜年完了,三、五天后送披撵鬼、撵寨子送旧迎新。用狗撵寨子,以后杀狗吃。 大年初一男人做饭,女人睡觉。鸡叫起来打水煮汤圆,用松枝点香放炮。男男女女三十晚上洗澡,初一早上洗脸要用新的水洗。有些老人用秤称水,看看重不重,看干旱征兆。水重是雨水多,水轻是干早。同样一份水一年一年不一样。 “送披”是用黄狗撵,用黄泡草、饭抬到寨子边,在龙树那里杀狗吃。 “登色”在寨子上用绳子挂起来,鬼神不给进来。 姑娘出嫁后,不可回娘家生娃娃,否则罚款,买鸡买猪送。非婚生子也要罚,受到耻笑,还要她背大簸箕,让人们用树果追打,一直撵到寨子外,末撵出寨子,不得去生产劳动。 春节后出勤那天,女人去找黄鳝田螺、虾巴虫,抖在米粥中吃;男子上山打猎,打鸟,吃饭时用蛋壳装鸟头,浮在碗里,漂到那个面前就喝酒,一晚上的喝酒到天亮。 春节傣族叫“麦养”(meyang)也叫“过养”,全村“打平伙”(聚集)一次。初二初三丢包、打秋千。腊月二十打大鼓,打陀螺。大年三十柜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留好,不再开柜,明年日子才好,开了福不好,还会被蚂蝗叮。5月端午节赞颂咪喃勐。拿粽子、草蒲献,头上戴柳条帽。田里插“过辽”,不让“披” 鬼)来危害谷神。还用茴香祭谷种,让谷穗长得像茴香一样好,一样大。 9月22日下午到水塘。水塘区人口2万,其中傣族人口4500人,占 21%。亚乡长(漠沙傣族)说,西双版纳叫漠沙傣雅龙。漠沙人说版纳傣族是从漠沙沿江而下的。陶主席(乡人大)说,水塘傣族姓杨的有四、五十家。水塘傣族 90%,以上实行火葬,骨灰埋于地下,有些用一个小木匣子装着埋下。 双柏县调查 9月23日搭鄂嘉去双柏的货车,行程115公里、沿途观光三江口好景色。到双柏县志办见到沐家荣,他说:现在双柏县傣族人口很少,三江口附近有数十户;但是历史上有很多傣族的传说,他给我介绍了有关傣族先民的情况。 (鄂嘉志书钞草本》—乾隆十一年修。 沿革:鄂嘉原系夷僚所居,五代时为段思平所据,宋绍兴中蒙古忽必烈灭段氏赦智兴封为摩诃罗。元大定间有星坠于黑初山巅,化为黑石。遂为鄂嘉,至元初鄂嘉千户所寻改为县,隶楚雄府,明因之。 沐说:鄂嘉原名“虚初”。唐时为夷僚所居,五代为段思平所据。元以前归景栋陶氏土司辖。元(1256年)建立千户所,1276年改为县,明清为鄂嘉县,1856年彝族李文学起义曾设都督府于此。1956年为鄂嘉区,属双柏县。鄂嘉区为双柏县稻谷主产区之一。思伦发以杭景东傣族首领陶俄为名,打到景东并打到漠沙(可能先拿下鄂嘉)。现鄂嘉区已经没有傣族居住,但仍保存有傣族地名:麻奶、旧那、麻底山、麻赖山、麻旺田、那嫩、义隆、利列……等等。可见,史书云“夷僚之地”实即傣族居住的地方。现在双柏大庄镇绿汁江边有傣族地名:柏玉村(摆夷村),有摆夷坟,名:刀老爷坟。1958年已被挖掉。我的揣测,傣族南下经楚雄有两条路:一条由元谋溯龙川江而上到达楚雄地界、经白衣镇(南华),沿白衣河马龙河南下,到三江口;一条由武定出发,沿绿汁江而下,至三江口。 新平县嘎洒乡政府向我介绍情况时说,嘎洒乡最古老的寨子是平寨。为了追寻.傣雅的历史,我决定去平寨调查研究。村文书小刀为我带路,他说,他的曾祖父是汉族,来平寨上门结亲以后,子孙们就变成傣族了。进寨后首先访问平寨的傣族干部刀仁强。他是傣族史研究的热心分子,我们配合得很好。刀仁强把我带到刀国府老人的家中了解情况。我了解到一个重要情节,刀国府的祖先来到平寨已经有巧代人了,比他家更早的居民没有了。巧代人,以20年一代计算,有300年的时间,若以30年一代计算,也有450年的历史了。到底刀家的这一个祖先是否平寨的开山鼻祖,或许是后来者,从调查材料中,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 这是值得思索的问题。进寨最早的人家有巧代人,进寨较晚的十代八代三、五代不等,刀仁强给我开列了一个详细的统计表,各家各户有名有性,非常清楚。以族属而言,居民中有的本来就是傣族,而有的不是,这些人群是从四面八方先先后后汇聚拢来。据我观察;不论是何时、何方来的,不论他们是何民族的血统,可是进寨以后变了,他们都穿一样的傣雅(花腰)服装,都讲嘎洒傣话,都信仰同一的祖先神,妇女们一样的染黑牙齿,吃一样的食物,一样的到田间捉黄鳝……,受到同一文化的感染,甚至思维方法和心理素质也在起变化。从而形成这样一个花腰傣的民族共同体。 这是一种什么力量促使那些后来者、外来者无条件的融合到这个“傣雅的民族共同体之中?为什么那些后来者外来者自愿的加人到这一个氏族部落组织中来,成为忠顺的一员,并且将自己视为这一氏族、部落组织的一轮红细胞。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来促成的?建国前是不是有一种封建宗法势力在起作用,以维护这一个民族统一体的存在。建国后有还没有这种封建宗法势力的遗存呢,我想建国后的情况与建国前不相同了。解放40多年来,封建势力已经不复存在了,社会已经进人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从政治生活来说,嘎洒傣族同样经历了土地改革运动、合作化改造,也经受过文化大革命的冲击。但是傣族的一整套民间习俗依然是不变的、完整的,一切如故的保存下来。建国后还存在着那种残余的封建宗法势力么?我持否定的态度,但是,我仍琢磨,还有另外一种因素存在,这就是农村公社的、氏族血缘纽带的内聚力…乃是这样一种文化因素在起作用。这是很早以前就已存在的属于“傣雅”(花腰傣)民族所特有的文化因素的延续起作用。 我还感觉到以血缘为纽带的氏族公社演变为地域性质的农村公社以后,氏族公社血缘感情依然在农村公社中发挥作用。通过人们于古老习俗和古老文化的顽固信仰程度看,就可以觉察出来。嘎洒的农本公社现在保存的怎么样?用我的直接观察来作回答:还保存得相当完好。在一个村寨之内;共同生活、共同生产劳动、共同的语言、共同的宗教信仰(原始宗教)、婚丧嫁娶全村帮忙,孤老全村供养,修桥铺路人人有责……似乎就是这样一种力量的存在,使得上述的种种文化现象得以世世代代因袭下来。加之农村公社所给予村社社员的(物质的、精神的)利益,维护了部落的氏族血缘感情,久而久之演化为民族感情,于是共同的民族心理发生了。民族习俗乃是民族心理的外部表现,而以祖先神崇拜为中心的原始宗教信仰,才是民族共同心理存在内部表现。这种民族习俗,有人称之为民族文化的“行为模式”是很恰当的。大家尊崇这种行为模式,从而反过来维护民族血缘关系、民族感情。最终是为了维护民族的延续发展。我以为从刀家15代人以来形成共同文化共同习俗的这种现象,因而产生了一种融合力,这种“融合力” 把各个时期分别加人到(平寨)这个客观存在的实体中来的成员融合在一起,纳人到这个花腰傣所特有的文化模式中来。 现在讨论下一个层次的问题,刀国府的一纪祖到来之前,平寨有没有人群居住?刀国府的祖先是不是平寨的开山鼻祖?调查过程中没有材料证实这一点。曾经有人提过,刀国府的祖先进人平寨是上门而来的,我认为不妨作这样的假设:刀国府家的祖先只不过是加人到那一个早先就存在的人们共同体之中的一个成员。若这一假设允许成立的话,那就可以把问题的讨论上推到十五代人以前的村史,探索刀国府的第一代祖先进寨之前的那一部分居民的历史,这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到嘎洒、漠沙考察,我得到一点的历史材料。第一个材料:公元14世纪芦川(勐卯)傣族扩张时,曾派出一支兵马打到漠沙并在“漠沙勒”(今日曼勒大寨)扎大营,后来明将沐英派军队来进剿,芦川军失败了;被斩杀1500人,其余的逃散了。这个材料是新平县志办提供的,我相信这一材料的真实性。那就是说在明朝初年大约公元14世纪的某些年代,距今600年前,发生了芦川傣族在漠沙勒打败战的事情。①另一个材料:明将沐英派兵进剿驻扎在漠沙勒的芦川军之后的半个世纪,漠沙傣族中出了个刀瓮大王(傣语Taoweng)很有本事,很有才华,他把这一带的傣族团结起来,发展生产,提高文化,提倡妇女学习刺绣,改良服装,美化生活。傣族一天天复兴、强大起来。王朝手下的将军们非常嫉妒,借机找岔子,说刀瓮要造反了,主张发兵讨伐。这个意见被明帝英宗(朱祈镇)否决了。英宗主张实行招抚的方针。终于避免干戈,实现了招抚②。于是刀瓮的时代,礼社江两岸傣族得到较大的和平发展。 以上事实业已证明,600年前礼社江一带就有傣族的先民居住了。不论是芦川军士兵的落籍也好,刀瓮的民族复兴也好,都证实了这一点。人们心甘情感加人到这个民族共同体之中,接受那个共同体的血缘观念,作为其中的一个成员。这是很自然的事。也证实了一切花腰傣的民族习俗,刀国府家进人平寨巧代的那位老祖宗,并不是这种傣雅民族文化的创始者,只不过是忠实的承袭者。只是承袭古老居民传下来的那些习俗而已。现在我们可以作出肯定的回答。 芦川思伦法向外扩张时,其兵马到达以前,元江坝、东峨、漠沙、腰街、嘎洒、水塘一带地方就有傣族居住,在他们到来之前就有傣族居住在这里。发展到刀瓮的时代,已经是和平稳定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人工的发展,芦川傣族的血统混合于漠沙嘎洒傣族的血统之中。不管怎么说,芦川傣族仍然是外来的客体,因为他们加人了这个民族共同体之后,他们仍然要服从那个土著的民族主体形(傣雅)的习俗、文化,比如要信“喃勐神”,要按照漠沙、嘎洒的礼节祭奠,要穿花腰傣服装等等。当然,也同时带来了德宏傣族的习俗,我们去调查的过程中,就遇见吃酸把菜、干黄鳝的习俗,今日傣雅语言中就有很多德宏的某些语言词汇等等。 现在又提出另一层次的问题,究竟唐宋时期(1000年至1300年前)的情况如何? 在这里我们据有两个史料:元江《县志》说,在唐、北宋时就有白族先民(因远部)、哈尼族先民(和尼部)、傣族、壮族的先民(那氏、侬志高余部)来到元江;③清《双柏县志》说“鄂嘉,古濮僚之地也”。④那就是说,1000年前礼社江一带就有濮撅族(一般指百越百濮)—傣族先民的踪迹了。史书上虽然没有讲到漠沙、嘎洒的情况。但是,礼社江上游、下游都有傣族的踪影,可以推断千年前今新平县地界限漠沙、嘎洒也可能有傣族居住了。唐宋时,傣族先民就已经来到漠沙、嘎洒。而这一部分傣族先民可能就是大迁徙中来到礼社江流域(漠沙、嘎洒)的主力部落。这一来,礼社江傣雅的历史迷雾豁然开朗。 现在让我们把问题收拢来,分为三个层次进行分析研究: 第一个层次的居民,是唐、宋时期早到来的傣族先民,在迁徙过程中,他们是按照氏族为单位移动的。他们保留着完整的氏族公社或农村公社组织.保持着比较纯粹的血缘关系,还保留着自己的民族语言,自己的宗教信仰(例如:“喃勐”部落女神、“祭龙”等等这些原始习俗的保留,是傣雅所特有的,而是傣雅以外的傣族地区所没有发现的),自己的服饰,特殊的心理素质。这些都是傣族早期文化的典型代表。 第二层次的居民,就是芦川士兵、刀瓮这一代为代表的居民。芦川军是后来者,他们加人到第一层次的民族(傣雅)共同体之中,他们继承了第一层次居民的习俗和文化。 第三个层次的居民,就是曾经居住巧代人的平寨刀国府家祖先,他们更是后来者,他们加人到第二层次民族(傣族)共同体之中,他们全面继承了第二层次居民的习俗和文化。 所以不论后来的居民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各个不同的姓氏,时逾千年,始终保持这一民族共同体的习俗和文化,外来者不断的溶人这个民族共同体的母体之中。我感到民族传统文化能够顽强存在,有赖于民族血缘观念的强大作用。同时,也是农村公社的强大作用。农村公社是外壳,而民族文化则是最本质的东西。此二者正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维护民族共同体的利益,形成民族特殊心理的那种民族精神。于是乎我们看到不论那些后来者是傣族或是其他民族的血统,他们穿着这样整齐这样一致的花腰傣服装,老年妇女以及少女少妇也人人染黑牙,人人一样的修饰眉毛,家家户户吃传统的食物,信仰共同的宗教,操共同的语言……,这都是那种共同的心理派生出来。 傣雅的民族共同体是怎样形成的?那即是说:有一个花腰傣的主体部落,他们保持着一整套文化模式,不断的将那些先先后后加人进来的各种新成分融合、同化,像涓涓溪流汇人到那个占文化优势的民族共同体中去。礼社江的傣族从哪里来,民间的种种传说都具有可信程度,从大理来,楚雄来,勐卯(德宏)来,勐卧(景谷)来,广东来,广西、贵州边界来都是有可能的。我们都没有理由排除这些说法。由于农村公社的巨大吸引力,农业的优势力量,来自四面八方的非血缘的成员,不断地加人到这一个民族共同体中来,并且无条件地接受这一个母体的文化教养。我试图这样去解释问题,这样去求索答案,可以把我的这个推理方法称作“文化融合层次论”。 究竟礼社江流域傣族古老居民(花腰傣的主体)从何而来?我们的研究并未结束,今天只是初步的理出一条线索,找到一个方法。唐宋之前的历史,还得要继续研究历史,向民间作调查。这是下一步的重要环节,要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一重点上来。(刘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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